這是一處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豫北村落,。層層黃土之下，卻埋藏著理解中華文明的關鍵“鑰匙”——殷墟。一代代中國考古工作者躬耕于此,、上下求索,，不斷向世界傳遞跨越三千年的文明回響,。

翻閱殷墟發(fā)掘史資,，一位老者時不時出現(xiàn)在那些照片中。尤其在殷墟第一次發(fā)掘前的一張合影中,，老者與董作賓,、郭寶鈞等中國第一代考古巨擘們僅隔著幾個身位，他頭戴瓜皮帽,，眉頭輕蹙,，既不像學者那般打扮“洋氣”，又不像工人一樣手持工具,。

他是誰？

故事要從差不多100年前說起,。

親歷：見證殷墟發(fā)掘

1928年6月,，當時中國的最高學術研究機構——國立中央研究院（簡稱“中研院”）成立。同年10月,，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（簡稱“史語所”）成立,，當即委派“甲骨四堂”之一的董作賓前往殷墟考古。

“赴小屯,，會議招工,，開工事項。村長張學獻君,，接待吾等至其家……”董作賓在《民國十七年十月試掘安陽小屯報告書》中這樣寫道,。

“張學獻是我爺爺，當時他是附近7個村的村長，負責給考古隊招募工人,、保障后勤等,。”年近古稀的小屯村村民張四平,，只要說起祖父的經(jīng)歷,，便自豪得很，“董作賓就住在我家,！那時,，張家的院子就是考古隊的‘工作站’，張家的菜地就是考古隊的‘試掘點’,?！?/p>

1928年10月13日，董作賓揮下考古鏟,，殷墟科學發(fā)掘的大幕由此拉開,。此后一直到1937年，史語所共對殷墟進行了15次發(fā)掘,，宮殿,、宗廟、甲骨文,、青銅器……一系列重要成果相繼而出,，震驚世界。

“前15次發(fā)掘我爺爺全程見證,，參與其中,。”張四平說,，“迄今為止殷墟出土甲骨數(shù)量最多的YH127坑,，也是在我家菜地里發(fā)現(xiàn)的?！?/p>

隨著抗戰(zhàn)爆發(fā)，殷墟發(fā)掘被迫中止,。而后,，史語所隨“中研院”遷臺，董作賓等曾主持殷墟發(fā)掘的考古大家也移居臺灣,。新中國成立后,，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（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前身）隨即恢復對殷墟的考古發(fā)掘。

“那時,，我父親張樹楷在村里當老師,?！睆埶钠秸f，父親雖不像爺爺那樣給考古隊“打下手”,，但對殷墟保護始終關心,，“他經(jīng)常跟村里人說，‘殷墟文物不是你家的,、不是我家的,，而是大家的、是國家的’,?！?/p>

在長輩的熏陶下，張四平從小就喜歡“跟著考古隊轉悠”,，常常在考古工地邊上一蹲就是大半天,。婦好墓、亞長墓,、甲骨坑,、洹北商城……一項項殷墟考古成果，張四平都熟稔于心,。

尋覓：重拾珍貴史料

1983年，張四平萌生“把殷墟早期發(fā)掘資料收集齊全”的念頭,?？纱蠖嘣缙谫Y料都在海峽對岸，如何聯(lián)系上臺灣的研究者們,？

“上世紀70年代,，我父親還曾和臺灣的學者有過書信來往?！睆埶钠揭呀?jīng)記不清,，兒時那些從臺灣遠道而來的信件里究竟是什么內容，“只記得村里大喇叭喊我去幫父親取信,，是那種花邊信封,。”

出于種種考慮,，父親并沒有告訴張四平臺灣方面的通信方式。倔強的張四平,，就自己“找法子”,。他把自己的聯(lián)系電話、家庭地址,，寫在一個個小紙條上,，一有時間就去殷墟景區(qū)溜達,，“只要遇見臺灣來的游客，我就給他們”,。

這天,，張四平又遇到一位臺灣游客，他像往常一樣遞出小紙條：“如果可以的話,，請轉交給臺灣‘中研院’,。”

本不抱希望的他,，沒想到在幾個月后,，真收到了一封來自臺灣的信件。那是董作賓之子董敏的來信,。

“我激動壞了,，信上寫著‘有事就給我打電話’，后面跟著一串數(shù)字,?！睆埶钠交貞浧饋恚滩蛔∵煅?，“打過去還真通了,，我說我是張學獻的后人，董敏說他知道我爺爺,，還知道我們家是當時的工作站,！”

張四平與董敏，就這樣跨過淺淺的海峽,，聯(lián)系上了彼此,。“電話里,，董敏說他也整理了不少殷墟早年發(fā)掘資料,，等有機會來安陽帶給我?！睆埶钠秸f,。

或許當年一同合影、同吃同住的董作賓與張學獻也想不到,，他們的后人會以這樣奇妙的方式,，重續(xù)舊緣。

2008年,，董敏來河南參加學術會議的間隙，如約見到了張四平,?！翱催@個紅色背包,，這么大，里面都是董敏帶來的資料,?！睆埶钠街钢c董敏的合影說。

不止董作賓后人,，郭寶鈞后人,、明義士后人等，張四平都想方設法取得了聯(lián)系,。就這樣尋尋覓覓40年后,，2023年，由張家小院改建的“殷墟甲骨文出土史館”正式開放,。

“殷墟非常偉大,，殷墟考古非常偉大?！睆埶钠街钢鴿M墻的文字,、圖片資料說，“我想盡可能把其中的歷史細節(jié)呈現(xiàn)出來,?！?/p>

接力：講好殷墟故事

直到現(xiàn)在，張四平還時不時收到從臺灣寄來的殷墟發(fā)掘相關材料,，或是一份考古報告的影印件,，或是幾本專著，又或是幾張老照片,。

不久前,，董作賓家屬代表再次來到張家小院，走一走前人走過的路,，吹一吹當年吹過的風,。

“總覺得還不夠，想再多找一些還未公開發(fā)表的資料,?！睆埶钠秸f。

值得一提的是,，在多方搜集史料的過程中，張四平和不少臺灣年輕一代的殷墟,、甲骨文學者成了“忘年交”,。張四平籌建的“殷墟甲骨文出土史館”，也為臺灣多名學者所知曉,。

“一提起殷墟,、甲骨文，他們都很高興,，研究熱情也很高,。”張四平說,，“我們對殷墟的感情都是一樣的,。”

歷史的車輪滾滾而過,。今年2月,，殷墟博物館新館正式開放，持續(xù)近百年的殷墟考古成果得以集中呈現(xiàn),。殷墟一躍成為熱門打卡地,，八方游客慕名而來，以期奔赴一場與商文明的千年之約,。

但任憑時光荏苒,，張家的小院始終立在小屯村中心偏東的位置，陪伴殷墟考古不斷“上新”,，也見證海峽兩岸一代代殷墟“執(zhí)鑰者”的光榮與夢想,。

如今，張家第四代,、張四平的兒子張棟梁,，接下了見證、守護,、傳揚殷墟的接力棒,。這個在殷墟陪伴下長大的“90后”已組建專業(yè)團隊，定期開展針對青少年的殷墟研學及公益課堂活動,。

從張學獻親歷殷墟發(fā)掘，到張樹楷宣講殷墟保護理念,，再到張四平籌建展館,、張棟梁策劃研學，在宏大的歷史敘事之外,，張家四代平平凡凡卻代代相繼,，搭起了殷墟考古發(fā)掘的草蛇灰線。

“2025年,，我們爭取去一趟臺灣,，和臺灣的學者面對面交流殷墟發(fā)掘的故事?！睆埶钠匠錆M期待地說,，希望能把動人的殷墟故事講給更多人聽,。　　

統(tǒng)籌：衛(wèi)鐵民 劉暢

記者：袁月明

實習生：任怡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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