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范大悅

有好長一段時間,，父親總是喜歡在飯菜上做文章,，而且是大做文章。工作本來就很累，回到家還要給他做飯,。有他在,，點個外賣對付一口都不行,。這還不算,，辛辛苦苦做好的飯菜，他不說好吃也罷了,，還總要點評一番：不是菜做咸了,、油了，就是菜品單調(diào)了,、太素了,，弄得我很不愉快。我甚至后悔當初把他接到城里來,?？伤『螅袆佑行┎槐?，自己一個人在老家真是不太放心,。

父親以前并不這樣。他是個很隨和的人,，對周圍的人和事從不多加評論,，一向如此,。生活也很節(jié)儉，絕不弄附庸風雅之事,?？删褪沁@樣一個被大家形容“有點窩囊”的人，上了年紀,，反倒有點“挑三揀四”了。

那天我終于忍不住了,。晚飯做了他最愛吃的紅燒肉,，還按照他的要求，多放了一些糖,。美味端上餐桌的那一刻,，我焦急等待著他的反饋，像個犯錯誤的孩子一樣,，甚至是有些緊張,。和往常一樣，他沒說什么好聽的話,。他說肉有些“柴”了,。我不知道他所謂的“柴”是什么意思，但一定是和挑剔有關,。后面的話,，我?guī)缀跏呛俺鰜淼摹Ｎ腋嬖V他,，我不是廚師,，這也只是頓家常便飯，做不出他想要的美食,。想吃什么口味,，以后可以自己做。

氣勢沒能壓倒他,。第二天,，他果然親自下廚。吃飯的時候,，他沒再說話,，其間皺過幾次眉頭。我特別想要問他對自己的廚藝作何評價,，見狀也就把話咽了回去,。說實話，很難吃,。

之后,，父親沒再做過飯,。餐桌上挑剔的話也漸漸少了。我偶爾會加班,，但他也只是從外面買些熟食回來吃,。我知道，生活中要多鼓勵老年人動手,，但這招對父親無效,。廚房之爭，告一段落,。

我不知這場“廚房戰(zhàn)爭”緣起何處,，又終于何故。直到多年以后,，我為人父,，才明白個中道理。其實,，那時我們之間的這場較量,，父親想贏的，不是別人,，而是他自己,。困在了時光里的他，一度不愿聽到任何與衰老有關的言語,。他不斷發(fā)起“戰(zhàn)爭”,，只是想證明他還有自己的觀點，不只是“寄人籬下”的不中用之人,。那段日子,，我特別希望他能與自己內(nèi)心達成和解，停止內(nèi)耗,?？扇粘５募m結之中，他的一番“折騰”,，分明讓我看到了他從中獲取的快樂,。也是，如果有一天,，父親不再糾結了,，或者說折騰不動了，那他就是真的老了,。

后來父親就真的不折騰了,。他被時光打敗了。